第十五章 冰火两重天（二）

　 一

第二天一早，天刚蒙蒙亮，一支长长的队伍就迤逦走在通往五斗坪的乡间小路上，两个小时后，他们已经不声不响地到达了五斗坪。

这是一队身穿灰布军装的八路军战士，打头的孟占山却是另一副花哨打扮，他穿着八路军军服，却戴着鬼子的五星军帽，身披刚缴获的呢子大衣，脚蹬马靴，胯下高头大马，身后是浩浩荡荡的架子车队，简直是器宇轩昂，威风无比。

他打了一点埋伏，可这剩下的一百多箱也蔚为壮观。

一行人沿着五斗坪的大路由南向北穿行，立刻引起了人们的注意。

有老百姓就喊：“哎呀，这八路军又打了大胜仗啦，连洋大衣和皮靴都穿上了。”

又有人嘀咕：“不对呀？昨儿回来的队伍可不是这样，一个个蔫里吧唧的，哪里像打了胜仗？”

有人就反驳：“嘿，你小子，眼拙！这伙八路跟那伙八路不是一伙的。”

一个后生凑了上去，冲一行人当中显然是长官的孟占山搭讪：“喂！八路军同志！你们是哪一部分的？”

顺子张口就来：“俺们是老2团补充营的。”

“臭小子，谁让你乱报番号？”马上的孟占山一边批评，一边整了整身上的衣冠，他本来就挺精神，此刻更显得威风凛凛、神气十足。

“哎呀，还真不是一伙的，昨儿回来的那是三营和特务连。”

“嗨呀，还是这伙八路厉害，你瞧那架子车上驮的，一准是军火。”

围观的老百姓嘴里发出“啧啧”的赞叹声。

“老乡们，让一让，让一让，当心别碰着！”

孟占山心花怒放，脸上带笑，额头放光，一边大声吆喝着，一边派头十足的连连作揖。

“乡亲们，咱打胜仗靠的是大伙的帮衬，要是没有大伙的帮衬，咱就是离了水的鱼，啥都玩不转……嘿嘿，就像那断了脚的螃蟹——不能横行了！……谢谢，谢谢大家！”

周围传来一阵热烈的掌声。

队伍来到村北，被哨兵拦住，哨兵认得孟占山：“唉呀？这不是孟营长吗？你们这是……”哨兵指了指后面的车队。

“送战利品……”孟占山漫不经心地回答。

话一出口，哨兵立马变脸，那震惊的表情，和孟占山预判的无二。

孟占山满意地停了下来，一咕噜下马，整了整哨兵的衣冠，又摸了摸子弹带。

“靠，就这么几发子弹？怎么保护团部？……喂，刘二猛，拿点子弹来！”

刘二猛炫耀似的从身上卸下子弹带，沉甸甸地挂在哨兵肩上，然后瞅了瞅哨兵的手榴弹袋，摇了摇头，随手摸出几个瓜蛋塞到哨兵的口袋里：“拿着，会使嘛？”

“会使！会使！”哨兵乐开了花，一脸的虔诚：“快去吧，孟营长，就差您没到了。”

孟占山“嗯”了一声，翻身上马，优哉游哉地朝团部走去……

他哪里知道，一场暴风骤雨正等着他呢。

一进团部大院，就见韩山河矗立当场，孟占山才要开口，韩山河已经皮笑肉不笑地迎了上来。

“嗨呦？……孟大营长，您这是打胜仗了？……瞧这气势，缴获颇丰吧？”一边说，一边围着孟占山转，像欣赏个怪物似的走了一圈。

孟占山臊眉耷眼的，谦虚道：“嗨，也没啥，就是缴获了些弹药。”

韩山河脸色骤变，一把从枪套里拽出手枪，“啪”的一声拍在八仙桌上。

“瞧你那得意样，我呸！还穿着日本军大衣，咱一一五师的林师长就是因为穿日本军大衣被阎锡山的哨兵误伤，你不知道吗？……哼，你个兔崽子，你倒是打了胜仗，老子却损兵折将，你那一箱箱的弹药都是我的战士拿命换来的！”

孟占山就有点晕，还没等他解释，韩山河已然下令：“来人！把这个狗东西给我绑了！”

不等孟占山反应，几个卫士一拥而上，七手八脚的把他放翻在地，眨眼间就捆了起来。

孟占山暴怒，一边挣扎，一边梗着脖子吼：“我靠，我不服！你打土围子不就是为了搞点军火吗？这打仗哪有不死人的？你在土围子那里没得到的我孟占山给你补上啦！这堤内损失堤外补，我顶多也就是个功过相抵。你这就绑我，我不服！……我要见政委！”

谁知一听这话，韩山河立马就闭上了眼睛，眼泪都掉下来了，“关禁闭！”他大吼，然后就颓然坐倒在行军椅上，连桌上的枪都划拉到地上……

孟占山已被拖至门口，但他挣扎着返回院内：“我不服！我要见政委！……”

一个警卫员小声嘀咕：“孟营长，您就别喊了，咱政委身负重伤，现在连死活都不知呢……”

“啥？”孟占山惊呆了。

他原本气鼓鼓的想跟团长大干一场，可那股子凶劲儿眨眼间就不见了，他耷拉下脑袋，像只斗败的公鸡，不再言语了。